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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春昼短》

110. 她非圣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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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否为陇安,谢枕河心中踟蹰,自觉亲自相询方妥,他若妄下定论,平白伤了陇安的心便是他的罪过。

待将手头冗务了结,诸事交接妥当,入府时,谢枕河依礼先去拜见梁文汐。

谢枕河携来一匣泸江当地的糕点,锦匣轻启。

内盛果子玲珑精巧,其形粉瓣叠叠,其间娇蕊以碎金巧缀,宛然新绽粉荷,色泽熠熠,荷香浮动,诱人垂涎。

售卖荷花酥的是乃一位韶龄女子,谢枕河瞧见她时,她正收拾着闭铺,谢枕河心下恻然,许她离城避祸,她执意不肯,言是生于泸江则葬于泸江。

其实泸江城内,市井烟火早绝,唯余饿殍载道,满目疮痍,入城后方才听闻,泸江水患频频,屡噬田舍,黎庶苦不堪言,烟波如画、云山含翠,终非鱼米之乡,实乃生计维艰之地。

宋辑宁隐瞒的极好。

梁文汐见之心生欢喜,命侍女置去内室,待王爷归府后同享,叹道:“劳你记着。”

荣王今晨早早便去往太师府,太师昨日已抵丰鄞。

梁文汐知晓谢枕河来意,每每来皆是去见陇安,嘱道:“陇安抱恙在榻,你且隔门,与她浅浅叙话罢,万勿入内扰她。”

其实婚前再见,实为不妥。

谢枕河躬身作揖,“谢王妃体恤。”遂往长徽堂而去。

怀钰今日起身甚早,坐于院内的秋千上透着凉风,连日居于屋内,她实是闷得慌。

唐璃出门撞见她,略感意外,款步走至她身前略施叉手礼,“妹妹瞧着憔悴不少,不过既能起身,应该是无虞。”语气里隐有得意,陇安嫁与谢枕河,倒省的她动手除之。

怀钰颔首见礼,未曾动身,今晨她命青莲出府采买去岁晒干的菊朵,近日天候转热,喉间愈发干涩难受,怀钰见唐璃仍注视自己,问道:“唐姐姐还有何事?”

唐璃倒是实诚,“我本来怀疑你不是她,十足十的疑心,可见你现下病态,却又似极了她。”

院门轻启,谢枕河拎着锦匣入内。

唐璃见状浅浅一笑,朝谢枕河微微屈膝见礼,心间暗忖,她适才那番言语若被谢枕河听及便好,随即携着侍女往外而去。

院门轻阖,唐璃却并未离去,悄立门外,她倒是想听听,谢枕河究竟有没有疑心。

“你怎的来了?”怀钰抬眸相询。

谢枕河一言不发,只将眸光沉沉锁住她。

怀钰被他凝睇的心下发虚,只见他默然移步,与之前一样,落座于秋千旁的石杌上。

谢枕河将精巧锦匣递与她,“我从泸江带回的,想着你或许会喜欢。”言毕,心头却蔓开涩意。

其实她并不喜欢罢?回想过往,陇安会当面与他分食、会笑语晏晏道“喜欢之物,当与喜欢之人同享”,然她……

凝着锦匣中的荷花酥,怀钰倏然愣住,与南夏黎庶擅制的截然不同,泸江的荷花酥清芬沁鼻,仿形惟妙惟肖,更承载着她那年生辰时的欢愉。

怀钰忆起,昔年二人途经泸江,偏逢骤雨山道滑坡,不宜赶路,只得暂往府衙暂居,檐下雨幕如织,街巷遇着一位卖糕的小姑娘,伶仃身影惹她心怜,她遂将余下的荷花酥尽数买下,泸江夏日满城风荷,以荷入馔的糕饼点心甚夥,黎民百姓早已腻味,荷香缕缕的糕点便成了最难卖出的。

她捉弄人的顽心起,递与宋辑宁唇边让他咽下,佯作一副他不咽下她便不悦的模样,她与他皆不喜甜食,他倒由着她胡闹,竟将一匣荷花酥从容啖尽,彼时她与他皆伤愈初安,她与他皆未改心性,一切辰光皆美好至极。

其实他那时,便已惯说些浑话,笑谑间,道是她亲手喂他喂鸩酒,他也点滴不剩。

瞧她神色清冷,谢枕河蹙眉,“不喜么?”语气有些咄咄逼人。

不喜,实是心中不喜。

怀钰默然不语,于她而言,那段镌刻于心的旧时暖意,不该与她不在意之人有任何牵扯。

怀钰只当谢枕河与往常一样,只是为送来糕点,遂敛了心神,淡淡道:“有劳谢小侯爷记挂。”

果然又是这般疏离,谢枕河立在原地,没有离开的意思,暗自思忖如何委婉探问,怀钰扶着廊柱,颤颤巍巍地往内室而去,髀骨处针刺般疼痛袭来,近些时日太子府的府医嘱她停用活血通络与大补之药,然于她旧伤大为不利。

谢枕河见她步履虚浮,上前扶住她臂膀,“你可还好?”盘桓心底的疑问,他实是问不出口。

怀钰摇首,倏然推开他,谢枕河稍稍踌躇,还是跟着入内,浓酽药气挟着清寒苦味扑鼻而入。

见坐榻小桌上的铜盆里放着染血的尺素,殷红点点,显是不久,下一瞬,又见怀钰抬手拭去唇角残血,谢枕河一瞧便觉不妙。

怀钰倒出十灰丸于掌心,也不就水,喉间一滚便吞入腹中,此刻,连她自己也隐隐察觉着异样。

她的身子她清楚的,不至病入膏肓。

唐璃侧耳片刻,未闻声响,再闻动静时,谢枕河打横抱着怀钰疾步向外,怀钰面色惨淡,气息奄奄,连唐璃也怔了怔,谢枕河沉声:“唐二,烦请转告王妃,我携郡主去寻军营的医官诊治,其医术甚好。”医官最擅将人从鬼门关夺回。

唐璃口中应道:“好。”

南夏用兵,精于利器淬毒,怀钰此刻模样,谢枕河再是熟悉不过。

待二人身影远去,唐璃狡黠一笑:“走,随我去街巷选些首饰。”

侍女面露不解,猜不透自家主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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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路,谢枕河遮掩行迹,出王府即坐轿,至侯府走西门,悄然将怀钰抱至客房,未让旁人窥见,名声攸关,他自是深谙其中利害,急命侍从:“速请医官前来。”

谢枕河心焦,催促道:“快看看陇安如何?她适才呕血,可是中了剧毒?”

观怀钰面容惨白,唇色泛紫,眼睑隐隐透红,确似中毒之兆,然医官隔着薄素,三指搭上怀钰腕间寸关尺,心中悚然,又谨慎施以银针,刺穴探血。

片刻,医官收针敛容,朝谢枕河作揖道:“回小侯爷,郡主脉象,尚未察见毒邪侵扰之迹,不知郡主近日,服用了些何药?”表脉举之有余,按之不足,应是日久体虚,然再探,脉底隐隐沉涩,与军营中那些重伤濒死、险死还生将士的脉象极为相似。

医官言辞含蓄,未敢尽述脉象之危,谢枕河自是不知怀钰用过什么,默然摇首。

呕血本为急症,医官道:“在下先行施针,镇逆止呕,暂安脏腑,然郡主何时得醒,非针所能强求。”

怀钰悠悠转醒,已是金乌西坠,余晖漫洒时。

入目是陌生的鲛绡帐顶,怀钰勉力支起身,腕间一阵锐痛袭来,医官见银针折弯,急忙近前,小心翼翼将银针取下,怀钰见此人全然陌生的面孔,戒心陡起,视线急急转向门扉,正撞入谢枕河的幽邃眸中,心下了然何处。

这谢枕河真是,怎能将她私自携至他处,怀钰顾不得疼痛,急急开口:“谢小侯爷,烦请速唤清莲前来。”话音未落,腕上又是一阵刺痛,激得怀钰眉心紧蹙,倒抽一口冷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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